深秋,院子裏的桂花開了,在雨中彌散著柔和的香味,濃時能遠溢,淡時絕清塵,乍然聞來,頓時神清氣爽。
泡一盞深秋新開的桂花茶,是柳葉銀桂的,香味濃厚。放著長相思的輕音樂,彌散著整個屋子。牆角的香案上還燃著檀香,是小葉紫檀的,馨香四溢。一個人靠在窗邊,氤氳在香煙繚繞的氛圍裏,不時抿一口香茗,更覺愜意倍增。
若能順我心意,好想在窗前的書桌上有一把瑤琴,順著雨滴的節奏,撫著剝落了清漆的流年古琴。累了,再抽出一本穿越千年的宋詞,行行似霧,字字如水,輕吟著宋詞,滌淨內心的雜念,渲染浮華的紅塵。
細雨絲絲,清洗了蒼穹。滴滴晶瑩,從柳葉銀桂上飄下。滴落在地上的一池雨水中,濺起了滾滾的紅塵,如同胭脂淚,有雨滴對桂花的牽絆,有香氣對雨滴的流連。此刻,雨不再是天的淚,而是桂花的淚,為此刻的離別,昨日我的采擷,和明日的凋謝。一陣輕風徐來,吹斷了如線的絲雨,隔斷了嫋嫋的香氣,驚落了一樹的雨滴,雨花紛揚,飄零雨中,仿佛是經了滄桑巨變,過了瞬息萬年。凝眸望去,也早已是故景不在,物是人非了。
盞中的香茗已盡,飄渺的檀香也逐漸淡了,流年琴瑟的哀曲早已過了尾聲,就連那指尖的宋詞也過了最後一個章節,雨仍在繼續。
過窗望去,一眼大地無遺,都被細雨覆蓋,霧霧蒙蒙。不遠處的道上,獨傘孤影在踽踽獨行,不為別的,單是這一眼望去,便憑添了多少蒼涼落寞。雨中行走,必有急事,但願其事能順心,也不辜負我庸人自擾的心,更別煞了秋雨獨行的意境。
漸行漸遠,已沒了蹤影。細雨如舊,蒼涼如舊。口中餘味的茶香,空氣中彌漫著所剩無幾的紫檀,我在倚窗聽秋雨。
孤獨隨風飄,寂寞伴雨舞。思念已久的秋雨來了,本想著在此等愜意的雨中小屋裏,映入眼簾的是意境悠遠的雨景,雨絲纏繞指間的樂趣,卻不料絕景不耐細品,竟嗅出了落寞,品出了蕭瑟。或許是秋吧?離別的秋,花會凋謝的秋,葉會零落的秋。
同樣是雨,春雨養眼,夏雨醒神,冬雨寒心,而秋雨怎麼會落魄呢?突然有些羨慕那個雨中獨行的打傘人,雖有急事,卻也沒有辜負這雨中秋景。
一把白布黑花的雨傘,我也在踽踽獨行,外面的世間跟在屋裏看到的不一樣。我慢慢走來,一路雨絲飄柔,細雨綿綿,落在路邊的小花的蕊上,滴在觸手可及的銀杏葉上,迅速滾落下來,淅淅瀝瀝,滴滴答答,像是吟唱著一首舊年陳曲。雨中花前樹下,有多少古人蹣跚步履,踏在不忍驚碎的夢裏,為了不願辜負的景,為了約好的情。平平仄仄的宋韻中,輕盈的步伐款款步來,訴說著多少可歌可泣的愛戀,為了得之不易的人,為了尋找亙古不變的心。
我收了傘,任憑縱橫交錯的雨絲滴落在我發間,親吻著我的眉邊。或許這樣,我就能看到千年前的古人赴約,聽到雨中小樓裏的琴聲。想伸手捋一把雨絲,將它們打成千千結,做成雙絲網,像網魚一樣,在古今依舊的雨中撈出雷峰塔下的斷橋情,瓜州河中的百寶箱。也想接一把雨水,在濕潤的土地上撒下,就像千年前的情能在此時開花,這時的雨不知又在何時會發芽?深秋雨季是蘊含離別的時候,可人在雨中,不是被離別包圍,而是人包容了離別。化我為雨,雨化為情,千絲萬縷,纏綿如舊,割之不斷,拋之不去。多想就這樣融入沒有迷惘的雨中,不尋何處來,不往迷處走,這樣就挺好。